一道道青山起伏連綿,一條條溪流蜿蜒東去,一處“犀牛望月”的景致鑲嵌在黃平浪洞花院河畔,明朝崇禎年間曾任江西巡撫的解立敬故居就坐落在這里。
一條山脈自南而來,形似一頭臥牛,棲身叢山之中,小河北岸的平疇中央有一小圓山,形若一輪“出海明月”,土著地理學(xué)家則封這里為“犀牛望月”。一處頗有詩情畫意而又形象有趣的地方,著實(shí)誘來不少尋奇探秘者。暫且撇開中國風(fēng)水學(xué)不說,究其如詩如畫的風(fēng)景而言,就會令游人流連忘返。難怪涉足紅塵且初露鋒芒的解立敬,謹(jǐn)言慎行、深謀遠(yuǎn)慮,早思退路,尋一處偏安之隅,以保全家人平安。細(xì)細(xì)深思,深諳紅塵世道的他,豈有不解江湖險惡之理呢?《解氏家譜》曰:“江南廬州府巢縣籍,洪武二十三年忠公奉命調(diào)征貴州清平香爐山有功,升授興隆(注:現(xiàn)黃平縣城)衛(wèi)前所世襲副千戶”。忠公為入黔一世祖,由此繁衍生息,分居于黃平各地,其中一支遷于太翁鋪小壩,其入黔第七世祖明公、第八世祖寬公總算順風(fēng)順?biāo)K隱于此間。第九世祖之一的鶴齡(即:解立敬之父)頗有學(xué)識,于明神宗(萬歷)年間為湖廣漢陽府江陽縣教諭,后升任湖廣永州府道州學(xué)正。解立敬于明神宗(萬歷)乙卯科,由廩生中試第三十名,明熹宗(天啟)四年授陜西西安府華州華陰知縣,明思宗(崇禎)元年升任云南大理府趙州知州、崇禎六年升為山東青州同知、崇禎七年改授廣州府同知、崇禎十一年丁內(nèi)艱(即:家中守孝)、崇禎十四年補(bǔ)廣東惠州府同知、崇禎十五年躍升江西廣信府知府、崇禎十六年擢升湖東道按察司副使,隨即提任巡撫江西等處地方提督軍務(wù)兼糧餉都察院右僉都御史。立敬博古通今,清楚官做得越大距皇帝就越近,危險也就越來越大,深知“伴君如伴虎”的道理。早在《史記·越世家》中記載:范蠡即行逃走時寫了一封信給越王國的宰相文種,信上說,“狡兔死、走狗烹;飛鳥盡、良弓藏。”然而,紅塵滾滾如溫水騰騰,人人欲浴之,則入沐者皆不愿離,當(dāng)溫度慢慢變熱后,誰也起不來了!漢朝功臣韓信在臨刑之前也哀嘆“狡兔死、走狗烹;飛鳥盡、良弓藏;敵國破、謀臣亡”??墒?,又有多少英雄豪杰愿意遠(yuǎn)離紅塵而孤獨(dú)偏安呢?在中國歷朝中最文明的罷免權(quán)臣,恐怕要算宋太祖趙匡胤“杯酒釋兵權(quán)”了??墒?,在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以防皇權(quán)旁落他人,把“卸磨殺驢”表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,震驚朝野的“胡惟庸黨案”“藍(lán)玉黨案”就是其“大手筆”。當(dāng)時,為朱元璋謀劃良策“高筑墻,廣積糧,緩稱王”以定中原的朱升,稱得上“明朝諸葛亮”,對“過河拆橋”理解透徹,當(dāng)朱元璋取得天之時,便以年邁體衰辭朝歸里,幸免死于險象環(huán)生的朝廷之爭。朱升其實(shí)很低調(diào),并未“衣錦還鄉(xiāng)”,而是四處輾轉(zhuǎn),最后定居南龍港,次年病逝,享年72歲。他考慮比較周全,在辭官歸隱時,為兒子朱同在朱元璋處討得一張“免死鐵卷”,以保兒子平安,誰知卻受“郭桓案”牽連,剛擢任禮部侍郎的朱同照樣被誅殺。此時,“免死鐵卷”也變成了一張廢紙。
背負(fù)藍(lán)天,白云為侶;立身山間,青山做伴。在花院流連,滿目碧翠,鳥語花香,溪水汩汩,早目旭日暮觀晚霞,炊煙陣陣犬吠聲。順著小溪、沿著小道、踏著木葉,河邊便是村莊,山麓便是院子。在青翠的竹林里,藏著明朝江西巡撫解立敬的故居;在四百多年的紫荊花之旁,是解立敬與家人閑耕的菜園;在四百多年的金錢柳樹邊,是解立敬家的木屋。拾級而上,一處約二畝的平地種滿了菜,雖然昔日輝煌不在,但是房屋基礎(chǔ)依稀可見。一塊塊棕紅色基石已長青苔,朝門的石柱閑躺于兩旁,朝門石坎靜靜橫攔于地上,似乎在講述著久遠(yuǎn)的故事?,F(xiàn)在,散居于院子里的人家便是解立敬直系后人。此時,從約二十余米高的金錢柳樹巔傳來幾聲鵲雀的鳴叫,不知是不是解立敬的化身,有客人拜訪故居而高鳴迎接。當(dāng)?shù)厝税样o雀鳥稱著吉祥鳥,因為鵲雀頗有靈性!解立敬的故事漸漸遠(yuǎn)去,但是他的慧智不得不令人敬佩!他在異鄉(xiāng)為官時,以史為鑒得方略,已想到了急流勇退。他在崇禎十一年至十三年守孝期間,就趁此暗暗四處尋覓,希望找到既安全又清靜的地方。一日,他騎馬從興隆北行,到達(dá)黃平州治所(即:現(xiàn)在的舊州),從古城墻上眺望西北角,眼光掠過萬畝大壩,只見萬山涌來,如一幅巨畫徐徐展開。心里深信,“畫屏深處定有`桃源′”。次日清晨,沿著明朝初年修建的“奢香驛道”,一乘單騎,一路朝霞,翻山越嶺,直達(dá)雞爬坎,只見崇山峻嶺中流出一溪碧水,沿溪涉水而上,山與水在這里演繹了“九曲十八彎”,繪制出了有山有水有壩的“桃源”勝地,心中欣喜:“解氏有望了!”。于是,與家人悄悄合計,暗暗將家人遷至于此。崇禎十四年守孝期滿,隨接受朝廷授命補(bǔ)廣東惠州府同知,次年赴江西廣信府任知府,第三年速任江西巡撫,可謂官運(yùn)亨通。有道是“水滿則溢,月盈則虧”,一幕幕血的歷史在腦海里出現(xiàn)。他在任上,一面謹(jǐn)慎履行職責(zé),一面尋思脫身之策。說來也巧,其間突然眼膜炎等疾病,視力急劇下降,影響正常履職,多次向朝廷提出辭職,終獲皇上恩準(zhǔn),實(shí)現(xiàn)了“解甲歸田”,暫時隱居黃平興隆,等待時隱遁花院。1644年,李自成攻破北京,朱由檢(明思宗,崇禎皇帝)自縊煤山,吳三桂打開山海關(guān),虎視中原的后金(即大清)趁機(jī)攻入北京,攆走立足未穩(wěn)的李自成。清軍乘勢南下四川追殺張獻(xiàn)忠,張獻(xiàn)忠在西充鳳凰山中箭身亡后,孫可望率余部聯(lián)合南明永歷政權(quán)抗清,拒守著滇黔川大部。此時,孫可望獲悉明朝重臣解立敬遁居黃平興隆,便以南明政權(quán)名譽(yù),授解立敬為四川巡撫,解立敬因拒授而受困于獄中。孫可望千方百計逼其就犯,不想解立敬絕食而亡。解立敬生于萬歷甲申十二年,在七十二歲之時,葬于興隆東去十里許的“玉峽飛虹”。真是沒想到“人算不如天算”,逃脫了虎口又遭遇狼群。然而,可笑的是孫可望在窮途末路時,還是投降了清軍,大清利用孫可望招降了諸多明朝余臣。當(dāng)孫可望失去其利用價值后,也湮沒于滾滾的歷史紅塵。
解立敬用生命拒絕孫可望逼授,捍衛(wèi)了一生氣節(jié),留得一世忠烈之名,同時也保全了一家老小。解立敬看破世道滄桑,留給子孫的遺訓(xùn)“官可以不做,書不可不讀”,似乎與僥幸逃脫地獄的傅友德之子傅雍的遺訓(xùn)“勿謀仕進(jìn)”有相似之處。解立敬之子解起芳得以率眾偏安花院,也算與解立敬的初衷相一致,不枉費(fèi)早期的一番苦心。
似乎藍(lán)天一直蓋在花院頭頂上,解立敬的故事一直散落在花院山水間。風(fēng)帶不走沉淀的故事,雪蓋不掉歷史的印跡,只有時間才能梳理如麻的思緒。
站在巍巍的金錢柳樹下,千吊柳粒如風(fēng)鈴搖曳,又若串串銅錢懸掛樹枝;立于蒼老的紫荊樹下,如云似霞的紫荊花蘊(yùn)藏著鮮為人知的故事。據(jù)解氏入黔二十三世解志強(qiáng)介紹,一棵聳入云天的金錢柳樹和兩株繁茂如云的紫荊樹為解立敬所栽。解立敬主張“人居、山水、仁德”合一,教育家人“與人善處,愛護(hù)山水,仁德同行”。解立敬在外地為官,以“保一方平安,保百姓衣食,保一身清廉”,履職有一定建樹,受一方百姓好評。在西安華陰平亂,在大理趙州平叛,在廣東惠州平寇,都表現(xiàn)出其非凡能力,深受百姓稱贊和擁戴,還為其建祠廟立塑像,其功績?nèi)胼d《廣東通志》,尤其在趙州討伐地方割據(jù)勢力時,其領(lǐng)導(dǎo)風(fēng)范令人敬佩!解立敬的一言一行影響了家人的一舉一動,在當(dāng)?shù)匦纬闪己玫?ldquo;解氏之風(fēng)”。一條古驛道,一座石渡橋,一點(diǎn)好陰功。奢香驛道穿越花院,連通四方要津,彰顯一國皇恩。花院河,春夏暴漲,驛橋時有毀壞。解氏一勵志老太太,立志獨(dú)立筑橋,永葆來往安渡。日夜編織草鞋,掛在橋邊出售,十余載不懈,編織草鞋十余萬雙,籌銀萬兩,修起一座單拱石橋,長約十余米,三百余年牢固如初,如今四五十噸重車來往,仍然安全無恙。2019年,公路部門考慮此橋太窄,且處于彎道處,意欲拆除另建新橋,花院人力阻拆橋重建,最后只能保持原貌進(jìn)行維修。這座石拱橋不僅承載世人來來往往,更是承接中華文化,是花院人的一絲絲鄉(xiāng)愁。此橋名曰“渡橋”,也謂“草鞋橋”,不但是古驛道石橋,也是“紅軍石橋”。1934年,蕭克、王震率領(lǐng)中央紅軍先遣軍團(tuán)通過此橋至甕安,隨后中央紅軍也跨過此橋北上。聽當(dāng)?shù)乩先讼鄠?,?dāng)時有幾位紅軍還在渡橋邊停留,有的在周邊警衛(wèi),有的放馬吃草,有的下河裝水。一位立于橋端的紅軍,蓄著兩片瓦頭式,解開衣服紐扣,左手叉著腰間,右手夾起紙煙不停地吸著,還不時環(huán)視著周圍的山水,看得出長途有些疲憊,但精神抖擻,很有氣質(zhì)。若干年后,當(dāng)人們在紀(jì)錄片、電影片中看到一個偉人出現(xiàn)時,驀然想起“他,太像當(dāng)年曾經(jīng)在花院渡橋邊停留過的那一位紅軍!”
花院,不但是亂世隱居的“港灣”,而且是和平年代的“桃源”。難怪解立敬為子孫選擇了花院為安居之所,在此不得不佩服一代官宦的銳利眼光??上?,當(dāng)時解立敬未能逃脫亂世煙塵,沒能好好享受到“世外花院”的寧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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