庚子歲,仲春時節(jié),雖說新冠肺炎疫情已經(jīng)緩解、乃至清零。然而,沒有接到學校的復學通知,我的幾個孫子只能呆在家里上網(wǎng)課。
我發(fā)現(xiàn),有的孫子以上網(wǎng)課為由,緊閉著門,堂兒皇之玩手機打游戲。門上貼了張紙條,上寫:“正在上網(wǎng)課,請勿打擾!”讓人哭笑不得。
我明知是“掛羊頭,賣狗肉”,卻拿孫子們無法,我把這一情況向兒女們通報了,他們都搖頭苦笑:“老爸,當今網(wǎng)絡社會,普遍現(xiàn)象。”顯然,我的焦慮是杞人憂天。
“少壯不努力,老大徒傷悲”至理名言沒有過時,“少年強則國強”、“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”的鏗鏘之聲、言猶在耳。
為了這些嫩苗苗將來能經(jīng)風雨見世面,我不由得苦思冥想找對策??粗陡x書屋》里長長的會議桌,和滿壁滿柜的書籍,我一拍腦袋:“有了!”
晚飯時,我鄭重宣布:“各位孫子孫女們,從明天上午九點開始,不管是讀大學的,高中的,中專和初中的,一律集中在耕讀書屋中學習,我陪你們,自愿給你們端茶倒水搞服務!”
我的話語一石擊起千層浪。六個孫子孫女用吃驚的眼神看著我。
“爺爺,太武斷了嘛!”
“外公,應該給我們自由的空間!”
我斬釘截鐵:“啊什么,就這樣定了!”
有孫子嚷得很兇:“我抗議!”
“抗議無效!”我嚴厲地說。
顯然,以上網(wǎng)課為名玩游戲的大不滿意。
新的一天開始。早晨八點三十分,我剛到書屋坐定,六個孫子魚貫進入書房,分年級層次在各自的位置學習。當然,每個人之間的距離在一米五以上。
這時,一輪朝陽從仙都山脊背上露出來,一縷金色從窗外射進,整個書屋充滿活力和溫馨。同時,陽光給群山的陽坡面鍍上了一層金。山深林茂、鳥語花香。金黃、草綠、深藍、層次分明。庭院中高大的香樟樹上,桂花樹上,叢叢翠竹上,乃至青草上,晨露變成了珍珠,晶瑩透亮。猶如稚童的眼晴,好奇而可愛。
山下的河彎中,霞光所到之處,冉冉飄浮起的霧,在仙都山半腰繚繞。一抺白云飛來,伸出長袖,和霧靄相攜,越過山頂,直達天際。窗框裝不住山林上空翔飛的雄鷹,門扇擋不住河谷中杜鵑聲聲泣血。
其實,我家這里的布谷鳥,在早春二月就開始叫了的。只不過依稀聽見罷了。然而,進入立夏以來,我?guī)缀跆焯於悸牭讲脊萨B的叫聲。那聲音有時急,有時緩。急的時候有如消防車的警報。緩的時候像馬拉松長跑。當然,我們古稀老人,最喜歡它不急不緩的山水清音,有那江南絲竹般的韻律。俗話說,‘近水知魚性,近山識鳥音。’天天和山水為伴,與山鳥為鄰,從布谷鳥的叫聲中,聽懂了時令,聽懂了農(nóng)忙,聽懂一種牽掛。
家宅背靠大山,前臨曲水。在2017年的一事一議美麗鄉(xiāng)村建設項目中,村寨前修了座小寨門,其中有一副對聯(lián)云:“門前河背后嶺山水門第,倉中谷架上書耕讀人家”。是一方景物的寫照。潺潺流水,白刺花香,柳拂清曉,漁翁垂釣,恬靜的田園,鄉(xiāng)愁如詩。2019年秋分,村里在甘河畔舉辦農(nóng)民豐收節(jié),歌場上人頭攢動,戲臺上村民演員翩翩起舞,歌聲嘹亮把日子唱得紅紅火火。
衛(wèi)城鎮(zhèn)原本春節(jié)要耍龍舞獅的,疫情來襲,一場大型活動叫停。一聲封城令下,大家自覺宅在家,戴口罩,勤洗手,多開窗自不必說,不串門,不聚集更是自覺遵守。
都說布谷鳥催春,布谷鳥催耕,是它的一種本能和天職。去年的這個時段,滿坡滿嶺艷山紅花開如火,甘河田壩已是山歌吆吆插秧忙,今年,時至今日,村民們還在按兵不動為哪般?難道還沉浸在年節(jié)的余韻中?
窗外,布谷鳥的叫聲一陣緊似一陣,它著急啊。
我強作鎮(zhèn)靜,在看一本《中國人的二十四節(jié)氣》的書籍,“雨水”欄錄有杜甫詩:“好雨知時節(jié),當春乃發(fā)生,“節(jié)候不等人。所以,才有:“綠遍山原白滿川,子規(guī)聲里雨如煙。鄉(xiāng)村四月閑人少,才了蠶桑又插田。”的催春鼓點。
孫子們都在學習。同時都在聆聽布谷鳥的聲音。我暗暗觀察,發(fā)現(xiàn)他們臉上顯露出不同的表情:有驚喜、有憂思、有稠悵、有欣賞。當然,最多表露出的是憂思。我知道,學校和老師在牽掛著他們,他們也在牽掛學校和老師,網(wǎng)課,像根銀線,把他們的心牽在一起。
樓下大廳中,老伴獨自一人在練歡樂腰鼓,那激越的音樂傳上二樓,讓人坐不安穩(wěn)。我見孫子們面面相視,就立即跑下樓對老伴說:“聲音小一點!”老伴說:“聲音太小跳不出激情,找不到感覺!”我說:“孫子們在學習,不能干擾!”
老伴咔嚓一聲關了機子,換下舞服,一看外面在下毛毛細雨,披上長蓑衣,戴著斗笠,扛了一把禾鋤,去玫瑰園中除草。臨走時甩下一句話:“你陪著孫子們好好學習!”
聽話聽音,我立即上樓,把學習的事叫外孫女趙貴蜀管束。然后下樓,扛了一把鋤頭追到玫瑰園。我在玫瑰園看《耕讀書屋》的走廊上,孫子們伏在欄桿上彈冠相慶。
老伴用解釋的口吻說:“你們新時代放歌合作社安排我們坪寨村歌舞隊練《開門紅》和《太級功夫扇》要在2020年端午節(jié)上表演……。
“節(jié)目肯定要上,但我好不容易統(tǒng)一六國,這下可好,你看,一個個在走廊上看我們……”
老伴反臉看了一下,笑得很開心:“孩子們關的時間太長了,讓他們亮亮翅膀也好。”
玫瑰園里雜草瘋長,花木矮小得已被遮蓋。我們邊除草,邊討論如何遏制雜草的漫生。
“鋤禾南山下,草長豆苗稀……”
我說:“玫瑰窩行距很寬,何不在兩行玫瑰之間套一行黃豆,有了莊稼,雜草就衰敗了。”老伴聽了,極為贊成,立馬去鄰居家買來豆種。
在書屋中集中學習,堅持了個把星期,后來我這個維持會長當不下去了。
首先,是長孫周真君的手機響起了布谷鳥的鈴聲,一看,是他就讀的南京曉莊學院四月十七日的復學通知,曾是大學生退伍兵的他,高興的手舞足蹈,像一個小孩子。他說他是優(yōu)秀校園征兵專員,要提前返校為同學們搞服務工作,竟毅然決然在網(wǎng)上訂了機票,四月十三日上午從貴陽一翅飛到了南京曉莊學院。不久,他從微信中發(fā)來一張榮譽證書:“周真君同學在2020年疫情期間主動擔當,積極作為,被評為:志愿服務先進個人。”我明白了,為什么在家時,他聽到布谷鳥的叫聲,臉上露出的是憂思。是軍人學生的擔當。
接著,在布谷鳥的催促聲中,就讀四川警察學院的外孫女趙貴蜀乘坐長途大客啟程去了學校。讀清一中的和其他幾所學校的,接到學校的復學通知陸陸續(xù)續(xù)返校,當然,最后一個返校的,是讀初一的小外孫。布谷鳥的催叫聲把學生們催到學校,身邊一下子清靜了,反而不習慣。
布谷鳥天天催我和老伴去玫瑰園。我們禾鋤除草,開廂種豆。由于土地肥沃,雨水充沛,陽光充足,豆苗見風而長,盈尺垅畝,繪出條條綠帶。加強管理后,去年才種的玫瑰,竟然半數(shù)含苞待放。晴天,怒放的玫瑰滿園飄香?;▍仓?,蝴蝶款款而飛,蜜蜂在花蕊中采花粉,兩條腿上裹了厚厚一垞,奮力返回蜂巢。
老伴用小剪刀輕輕剪下花朵,放于竹藍中,拿回家加工,釀制“耕讀”玫瑰糖。
看到飛來飛去的蜜蜂,我想起在衛(wèi)城社保所工作的大兒子周訓鵬。今年春節(jié)前說好:“要陪我們?nèi)ニ拇ǘ脶疑接^云海,九寨溝看雪景,都江堰朝圣二王廟,然后云眉山參觀”三蘇祠”的,疫情發(fā)生后,他和他的同事堅守一個疫情卡點,還要兼顧單位包的貧困村,為脫貧攻堅克難,為企業(yè)復工復產(chǎn)招收運送農(nóng)民工奔忙。
終于,花舞衛(wèi)城田園綜合體復工了。甘河壩周邊幾個寨子的村民們,戴著口罩走進大棚,開廂作業(yè),撒播種子……
這一個春天不平凡。
布谷鳥在斜風細雨中叫喚催工,人人都各自忙活。
2020年5月20日
(作者簡介:周光俊,貴州省散文學會會員,貴州省紀實學會會員,貴州省清鎮(zhèn)市作協(xié)會員)
責任編輯:楊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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