問:在讀者的印象中,你的文章大多是針砭現(xiàn)實、挑戰(zhàn)黑暗的雜文,你的形象也一直是一個怒發(fā)沖冠、慷慨激昂的社會批判者。這一次,你為什么要改變自己擅長的文體和固定的文風,轉而寫一部以愛情為題材的長篇小說呢?
答:我認為,像一顆水晶從各種不同的角度看都有不一樣的光澤一樣,一個寫作者的生命也具有獨一無二的豐富性。我承認在生活中我有“戰(zhàn)士”的一面,但不可能每時每刻都是“劍拔弩張”的。比尖銳、鋒利、剛強這些特征更接近我生命的本真狀態(tài)的,應該是愛、溫柔、悲憫這樣的一些氣質(zhì)??上У氖牵谖仪皫啄甑淖髌分?,雖然也有不少表現(xiàn)這些氣質(zhì)的作品,卻被大多數(shù)讀者所忽視,只有很少數(shù)讀者注意到。因此,我想通過這部作品凸現(xiàn)一個更加完整和豐富的自我。
《香草山》中所描述的這段生活經(jīng)歷對我來說至關重要。它直接導致我對人生的認識發(fā)生了重大的轉化,這就是我放在《香草山》封底的一句話:“與其詛咒黑暗,不如讓自己發(fā)光。”這絕對不是一種“說法”,而是從我的內(nèi)心生長出來的一棵正在成長的樹苗。在我今后的創(chuàng)作中,讀者朋友一定會從許多細節(jié)上發(fā)現(xiàn)我的這一轉變。
在《香草山》中,我描述的是一個發(fā)生在現(xiàn)代社會的古典形態(tài)的愛情故事。我想通過這個故事表達我對愛情的基本看法:愛對人生來說是第一位的,沒有愛的人生是不完美的人生。我在這里所說的愛,包括男女之愛,也包括對親人、對友人、對土地和對冥冥之中那個偉大的“神”的愛。
問:據(jù)說,《香草山》是一部“自傳體”的愛情小說。其中,男主人公的名字使用的是你的真名;書中涉及到某些事件如與余秋雨關于“懺悔”問題的討論等 ,也都是與你相關的、曾經(jīng)被媒體廣泛報道的真實事件。那么,我們有這樣一種好奇心:這本書里的“自傳”成分究竟有多大?
答:我在寫《香草山》的時候,調(diào)動的大部分都是自己的生命體驗,包括童年時代的那些溫馨而憂傷的生命體驗。涉及我個人生活的部分,幾乎全部是真實的;而涉及家族歷史的部分,則有一定的藝術加工的成分。
小說真正的主人公應該是那個名叫“寧萱”的女孩。她曾經(jīng)是一個存在于我的想象中的女孩,而現(xiàn)在她就在我的現(xiàn)實生活中。這像是一個奇跡。
《三國演義》標榜說“三分歷史,七分虛構”,而《香草山》則可以倒過來說,它是“七分真實,三分虛構”。
我很喜歡王安憶一本小說的名字——《紀實與虛構》。其實,這也正是文學的本質(zhì),文學就是在紀實與虛構的張力之間的掙扎、尋找和追問。文學與科學一樣,顯示人類憑借著自身的想象力究竟能夠走多遠?!断悴萆健酚泻艽蟮淖詡鞯某煞?,但它并不是一部單純的、典范的“自傳”,情節(jié)始終被我壓制在一個次要的地位上?!断悴萆健访枋龅氖莾蓚€人的生命軌跡,是樂章中兩個相互獨立又互相呼應的聲部。我試圖用自己的生命體驗來喚起別人沉睡的生命體驗。我希望,讀者閱讀的時候不要有發(fā)現(xiàn)“個人隱私”的欲望,那樣你一定會失望的。
問:《香草山》的寫法與一般的小說不同,它是由書信和日記連綴而成的。采用這種結構方式,議論和抒情的部分比重很大,會導致故事性被沖淡。你在寫作第一本小說的時候,在形式上就敢于這樣隨心所欲,有沒有擔心被讀者和評論家指責為“根本不懂得怎么寫小說”?
答:小說的形式,并不是我刻意求新?!断悴萆健肥俏业纳囊徊糠?,書中的許多情書和日記,都是當時真實的“歷史文本”,具有“原生態(tài)”的意義,我盡量不作加工和修飾。近年來,隨著電話和網(wǎng)絡的普及,書信逐漸退出人們的生活。但我始終認為傳統(tǒng)的書信中承載著最深沉、最真實的感情。所以,我“就地取材”地在小說中使用了大量的書信。
當然,在結構全書的時候,我還是作了精心安排和設計。全書分為9章,每一章又分9節(jié),一共81節(jié)。某些章節(jié)可以獨立出來閱讀,一點也不會給人斷裂和零碎之感;而所有的章節(jié)像多米諾骨牌一樣,連接起來又渾然一體、缺一不可。
至于這本書是不是“小說”,并不在我考慮的范圍之列。在我的心目中,小說從來就沒有一個既定的“模式”——即使別人認為有一個所謂的“模式”,我也不會按照它來寫作。我只會遵從我內(nèi)心的要求來寫作,無論是內(nèi)容還是形式。我不害怕《香草山》成為一個“四不像”。
從某種意義上說,《香草山》是一部抒情化的小說、詩化的小說。它沒有體現(xiàn)出我“講故事”的能力,而體現(xiàn)出了我在抒情方面的能力。我自己認為《香草山》超越了我此前所有的作品——無論是在語言上,還是在思想上。因此,我絲毫不擔心它受到冷遇和排斥。
問:寫完這本小說之后,你是否會把自己創(chuàng)作的重點轉向寫小說?
答:寫小說是艱苦的,也是快樂的。今后我肯定會繼續(xù)寫小說,當然是寫與《香草山》迥然不同的小說。
我會不斷地嘗試新文體的寫作,比如傳記、報告文學等。在嘗試的過程中,我也將努力突破舊有的文體上的劃分。
我不會放棄近代文學史、學術史和思想史方面的研究。我脫離了學院和學術界,我的心態(tài)一下子變得自由多了。我不必依靠發(fā)表多少論文來獲得學位和評定職稱,也無須得到權威人士的承認和褒獎,我更愿意做一種有“野狐禪”特色的學問、一種有趣味也有性情的學問。
當然,我還會繼續(xù)雜文的寫作,在雜文寫作中也要求新、求變。這是一塊我所喜愛的“自己的園地”。 (南浦)
《中國文化報》2002年3月25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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