貴州山川奇?zhèn)?,人物稱盛。歷朝歷代以來,文學(xué)武功,政治忠義,聯(lián)翩蔚起,惟對于藝術(shù)表現(xiàn),比如書畫之事,雖然也有很多研究者,但是如果想要找出卓然名家,則惟楊文驄足以當(dāng)之。楊文驄書畫之精,四百年來,為海內(nèi)所公認(rèn),而畫尤其精絕,得楊文驄一軸者,無不視為稀世之寶。由此可見,人才的成長非地域所能限制。弘光朝和隆武朝時期,楊文驄組織抵抗清軍,在甘露寺等地堅決、頑強戰(zhàn)斗。成為自辛棄疾、王陽明以來的文武全才。楊文驄性情豁達(dá)豪俠,文詞優(yōu)美,不屈不撓,忠義凜然,足以矜式鄉(xiāng)閭,故《明史》特別為楊文驄立傳。
清朝官修的《明史》 介紹楊文驄如下:楊文驄,字龍友,貴陽人。浙江參政師孔子。萬歷末,舉于鄉(xiāng)。崇禎時,官江寧知縣。御史詹兆恒劾其貪污,奪官候訊。事未竟,福王立于南京,文驄戚馬士英當(dāng)國,起兵部主食,歷員外郎、郎中,皆監(jiān)軍京口。以金山踞大江中,控制南北,請筑城以資守御,從之。文驄善書,有文藻,好交游,干士英者多緣以進(jìn)。其為人豪俠自喜,頗推獎名士,士亦以此附之。
作為早期復(fù)社社員,楊文驄與復(fù)社領(lǐng)袖張溥及后來稱為“復(fù)社四公子”的陳子龍、吳應(yīng)箕等交好,并與陳繼儒、董其昌、倪元璐等名士交游甚密。崇禎年間,楊文驄官歷任江寧、青田、永嘉縣令。清軍入關(guān)后,妻兄馬士英當(dāng)政任內(nèi)閣首輔大臣,此時楊文驄官任弘光朝兵部主事、員外郎、郎中等職務(wù),兼軍京口。南京淪陷后,任職隆武朝兵部右侍郎兼右儉都御史。清順治3年7月,楊文驄在浙江衢州抗清,敗退福建蒲城后被俘,英勇不屈被害,一家同死難者達(dá)36人?!睹魇贰穼钗尿嬃腥肟骨辶沂恐?。
楊文驄先人是豫章廬陵人(今天江西省吉安市),始祖名叫楊德,字克明,籍貫貴陽。父親名叫楊師孔,字愿之,一字冷然,貴州衛(wèi)人,先人籍貫隸屬德安,洪武年間以武功升千戶,征討蜀地,后又入黔,于是楊家成為了貴州人,萬歷辛丑年成為進(jìn)士,步入仕途至湖廣布政使,生平工于詩文,喜好游覽,交游較為廣闊,明末當(dāng)世名人多有結(jié)交,作品有《遠(yuǎn)游漫記》《秀野漫記》等。
楊師孔生了兩個兒子,長子是楊文驄。楊文驄育有二子,分別叫楊鼎卿、楊鼎勛。楊鼎卿官拜忠貞將軍都督同知,兵敗后與楊文驄共赴國難。傳聞楊文驄有兒子寄藏于江南李茂芬家里,李茂芬是忠貞將軍的中軍。楊鼎勛出生還不到周歲,楊文驄命其生母郗氏懷抱著回歸了故里,路途中屢次遭遇賊寇,最終得一個名叫蓮花的使喚女丫鬟,背負(fù)著楊鼎勛,同郗氏一起躲藏在荊棘中才得以脫險。楊鼎勛一生孤苦,以儒冠終世。
楊氏一族世居貴陽城南石林精舍,遺址遺跡如今已經(jīng)蕩然無存。從貴陽的園林故宅來探尋,與楊姓有關(guān)的故宅是今天貴陽市南明區(qū)新華路石嶺街中段的楊家花園。清光緒以前,石嶺街包含陽河溝、凹字街、賴子坡三條街巷。石嶺街的中段的就是過去的凹字街的楊家花園,花園位于南明河南岸,這一段河灣舊時稱為楊家大河,河流南去百米左右齊家潭河岸有高高的巖石一座,巖石間有天然石洞一個,據(jù)說可以通達(dá)貴陽市南郊的擺郎。此處距離貴陽地標(biāo)甲秀樓有四五百米左右,石嶺街的石嶺二字,就是源于楊師孔楊文驄石林精舍“石林”的訛讀。
1931年,楊家花園為竇簡之(民國時期任交通部郵電司司長、貴州法政學(xué)校校長、貴州審判廳廳長、貴州省議會副議長等職)購買,加以修葺后,在河岸上新置消夏涼亭一座,園前有民居幾間,水田一灣,沿河兩岸怪石嶙峋,園南面有伸出向水面的高巖。
楊文驄自幼在良好的家庭環(huán)境中收到詩書畫的熏陶,大約在童年時期即已經(jīng)留心繪畫。二十歲以前他的繪畫技巧已經(jīng)相當(dāng)成熟,并已有作品面世。就目前所知,楊文驄最早的繪畫作品,是一副作于萬歷40年的《蘭竹卷》。楊文驄另一件傳世較早的作品,是一幅作于萬歷44年的《贈無功山水卷》,著錄于顧文彬的《過云樓書畫記》,作畫時,楊文驄年僅20歲,彼時楊文驄父親楊愿之在北京授翰林院檢討,充福五講官,因此作畫地點應(yīng)當(dāng)是在北京。此兩件作品如今不知流落何處。
現(xiàn)在能夠看到的楊文驄作品是《仿九龍山人山水圖》的立軸,作于天啟3年,落款為“天啟三年四月學(xué)九龍山人意,時在金陵寓齋”。天啟元年,安邦彥反叛,叛軍包圍了貴陽城300多天,楊文驄家舉家遷居南京。到了南京后,楊文驄“工書畫、喜交游”,不久就享譽南京文壇,特別是繪畫的名聲,很快就超過了他的詩文,這一時期的書畫作品可以見到的是《十竹齋書畫譜石譜》《畫江行十二幅小記》《十竹齋書畫譜翎毛譜小序》。
時畫壇領(lǐng)袖董其昌的好友陳繼儒認(rèn)為楊文驄的畫“氣吞古人”,可與董其昌媲美,董其昌對此也是心服口服。同時期的著名畫家秦懋德也認(rèn)為“得詩書畫之中三味者,必推龍友”,吳梅村將楊文驄、董其昌、王時敏、王鑒諸位畫家并稱,在《畫中九友歌》中塑造出了一個運籌帷幄、馳騁疆場而又詩書畫三絕的豪放之士的形象。清朝初年周亮工在《讀畫錄》中評價楊文驄說“同輩墨妙,推龍友、超宗、子一,皆以蒼秀出入古法,非復(fù)仿云間昆陵,以濡弱為文澹也”。
在楊文驄眾多作品中,《山水移》可謂是他的一生代表。崇禎2年7月,楊文驄從南京出發(fā),經(jīng)杭州西湖,暢游了天臺山、雁蕩山風(fēng)景名勝,回來后即將此次行程所作詩文畫圖集為一冊,畫冊命名為《山水移》。隨即刻印成書,并增加前后兩年所作作品。《山水移》集中體現(xiàn)了楊文驄早年的詩文和繪畫藝術(shù)造詣。
《山水移》以詩139首為一卷,《赤城山賦》《賦序》為一卷,《臺蕩日記》《江行十二畫記》為一卷,《腐侯傳》為一卷。附錄諸社長25人送游、贈言、題集、題畫作為一卷,首簡又載楊文驄舅舅越其杰、老師鄒嘉生兩篇為序言,以董其昌、陳繼儒、倪元璐、李日華、譚貞默五人題畫冊,范允臨題畫詩,李思聰送游詩,謝上選題集詩并雜置卷端。
《山水移》所收錄名家序跋較多,包括鄒嘉生、越其杰、馬士英、夏允彝、魏學(xué)濂、董其昌、倪元璐、莫友芝、莫棠等,其中有付梓前所書,也有刻成后補題,還有后世重新刊刻時增加的,各家序跋從不同角度評價了楊文驄的繪畫和詩文藝術(shù)成就,乃至大節(jié)大義的為人處世,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楊文驄在中國繪畫史上的地位。
董其昌為楊文驄作《山水移引》曰:“畫家以神品為宗極,又有以逸品加于神品之上者,曰‘失之自然爾后神也’,士大夫當(dāng)窮工極妍,師友造化,能為摩詰而后為王洽之潑墨,能為營邱而后為二米之云山,乃足關(guān)畫師之口而供賞音之目耳”“楊龍有生于貴竹,獨破天荒。所作臺、蕩等圖,有宋人之骨力去其結(jié),有元人之風(fēng)韻去其佻,余訝以為出入巨然、惠崇之間,觀止矣!龍友一日千里,春秋甚富,未見其止”。馬士英為《山水移》作序曰:“最善移者情也,最難移者亦情也。情之所安,封以自守。暗鳴之雄,見柔媚而骨銷,自好之士,酌貪泉而忘靡,此為所奪而移者也”。
楊文驄被譽為“生于貴竹而天下愛且敬之”“牂牁才子遣真姿,文采風(fēng)流世所師”(《黔詩紀(jì)略》)。作為歷史人物,楊文驄的一生,從明末清初那個時代環(huán)境來看,是值得充分肯定的。比起錢謙益為代表的一眾投降清朝甘作“貳臣”的東林黨復(fù)社人員,楊文驄知勢不可為,但是仍然臨陣堅決抵抗,不逃避,不曲降,視死如歸,即便賠上全家三十多口性命,以高尚的民族氣節(jié)和偉大的愛國主義精神為南明、清朝、民國歷代所推崇敬仰。崇禎年間,做地方官的楊文驄提倡文武實學(xué),政務(wù)作風(fēng)清惠,在弘光朝處于派系傾軋的場合,楊文驄周旋保護善類,大量接濟寒士。
詩書畫三絕奇才,在以錢謙益等為代表的東林黨復(fù)社“清流”“君子”們已經(jīng)望風(fēng)而降后,明知不可為收拾殘局統(tǒng)領(lǐng)明軍誓死抵抗?jié)M清大軍,楊文驄,可謂是宋朝辛棄疾、明朝王陽明之后難得的文武全才。《明史》記錄“(楊文驄)遷兵備副使,分巡常、鎮(zhèn)二府,監(jiān)大將鄭鴻逵、鄭彩軍。及大清兵臨江,文驄駐金山,扼大江而守。五月朔,擢右儉都御史,巡撫其地,兼都督沿海諸軍”“明年,衢州告急,誠意侯劉孔昭亦駐處州,王令文驄援衢,七月,大清兵至,文驄不能御,退至蒲城”。在大明王朝風(fēng)雨飄搖、大廈將傾的特殊時刻,楊文驄談兵精貫,論世宏深,并非傳統(tǒng)的文人書生意氣,只看楊文驄后期的領(lǐng)導(dǎo)抗清斗爭,各處轉(zhuǎn)戰(zhàn),就可以說明。
作畫,楊文驄并非只求形似,而是注重寫生,同時注重師古,效法前人,其山水畫受同時期的董其昌影響,并上追黃公望、倪瓚,與董其昌、王時敏等人合稱“金陵九子”。
楊文驄的詩歌,精粗間出,才氣縱橫,骨力峻峭,雖不及繪畫成就絕高,但已經(jīng)屬于明末彼世一流,有《洵美堂詩集》9卷600余首,在明刊《媚幽閣文娛》《黔詩紀(jì)略補編》中也有不少楊文驄的作品。友人陳子龍在《洵美堂集序》說道:“獨我友楊龍友天資英拔,觸類多能,兵家之言,尤為精貫”。楊文驄的詩文與董其昌、陳繼儒等人一同入選時人夏云鼎編選的《崇禎八大家詩選》。清人莫友芝贊美楊文驄詩文曰:“骨挺勁岸逸,已有不可一世之氣概”。書法方面,楊文驄也是有明大家,舊刻崇禎八大家,楊龍有被列為一家。
楊文驄十分熱愛自己的故土貴州貴陽,在《贈畫與徐致公》一詩中寫道:“欲畫東南山,含媚修濃妝,禿筆不受憐,奔軼思故鄉(xiāng)。故鄉(xiāng)在天際,夢魂共相將”。楊文驄以赤子之心眷戀著生他養(yǎng)他的故鄉(xiāng)貴州貴陽。(張勇)
統(tǒng)籌:劉禹涵
責(zé)編:張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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